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夏有祥云 作者:也无缘 文案: 《一世长生》的系列篇,秦曜X夏瑞 一个是脾气很好的皇帝,一个是尖酸刻薄的谏官。 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曜,夏瑞 ┃ 配角:傅清宴,江靖远 ┃ 其它:君臣   ☆、一   夏家是小城里的富商,光是铺子就有好几间,做着不同的买卖。夏家只有两个嫡子,长子早夭,老二叫做夏瑞。夏老爷风流成性,家中姬妾众多,夏夫人为了自己在家中的位子对夏瑞的要求颇为严苛。夏瑞也就每日奔波在铺子和书院之间,忙的不可开交。偏偏他又是个倔强的性子,觉得不做也就罢了,要做就该做到最好。   小城的春天细雨迷蒙,雨滴不大,但是却很细密,比夏天的雷雨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撑着伞,恐怕也遮掩不了什么。夏瑞坐在自家酒楼的二楼,核对着账目,闲暇之余不经意的往楼下瞥了一眼,果然又看到了街对面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傻子。”夏瑞暗骂了一句,那人日日在酒楼门口摆摊,卖的都是些自家院里的果子,只是他卖的果子卖相实在不好,不仅个头小,颜色也暗淡的很,问价格的人不少,真的会买上几个的人却不多,枇杷之类在小城里实在是太常见了。   有一日夏瑞路过,正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妇人挑挑拣拣,八文钱一斤的枇杷硬是砍到了五文钱,那老实巴交的人还笑呵呵的给人称重。夏瑞看不下去,径自走了过去抢过了女人手上的枇杷,对那妇人道:“城中枇杷八文钱一斤已是少见,五文钱一斤你怎么不去抢?省下三文钱做什么?留着给自己买棺材板么?”女人原本还骂骂咧咧的,回头一看发现是尖酸刻薄出了名的夏家少爷,也不敢再回骂,嘟嘟囔囔的走了。   “你傻么?”夏瑞一巴掌拍到那卖果子的小推车上:“她让你五文钱卖你就卖?她让你三文钱卖你卖不卖啊?分明就是故意的。”那人实诚的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娘要看病,卖了才能有钱。娘也说了,这些果子都不值什么钱。”夏瑞冷哼了一声,敢情还是个孝子,也不多话,提过了枇杷,又从袖中摸出了一钱银子放到了那人车上:“喏,这枇杷我要了,没有碎银了,你且收着吧。”   “不行不行,这太多了,”那人开始摸索自己的衣物:“我有碎钱,能找的开。”   夏瑞也不理他,转身进了自家酒楼。   酒楼的账簿向来最厚,条目又多,夏瑞核算了许久才终于结束。再下楼的时候已是深夜,店里的小二叫住了他:“少爷,哎,少爷,等等,这是门口那个卖果子的让我转交给您的。”   夏瑞接过一看,正好减去了五文钱。   夏瑞撑着伞,过了路,站到了那装满了果子的小推车前,有些果子卖了几天都卖不出去,已经有些熟透了,那人也不以次充好,只把烂了的果子收拾到了一边,放在了另一个小木格里,按别的价钱卖。“你怎么还在这儿摆摊?”夏瑞看着他一身粗布衣裳已经全都湿透了,不禁皱了皱眉毛:“今个儿这么下雨,不会有人有闲情来买果子的,你若是也因为淋了雨病倒了,谁又能出来给你赚钱买药?”   那人傻乎乎的笑道:“不会的,夏少爷,我身体好着呢。”   夏瑞语塞,看了看那一车的果子,最后提起了那格置了破了皮和熟烂了的果子的木格:“这些,我都要了。”哪知那人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少爷怎么能吃这些烂的,这怎么能行!”夏瑞气极:“你管我是自己吃还是喂马呢?这些我都要了。”那人似乎是被夏瑞穷凶极恶的模样吓了一跳,低着头应了一声,打算给夏瑞称重,夏瑞却拿起了木格子就往酒楼里走,随手扔下了一两银子。   “少爷,这太多了,少爷!”那人在后面着急的喊道:“夏少爷!”   夏瑞转头看他:“明日这一车果子都送到夏府去,就说是我的意思。”那人又道:“那也太多了……”夏瑞冷哼了一声:“我是生意人,我知道有多少,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别那么多话。”那人“噢”了一声,夏瑞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夏瑞蓦然惊醒,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衣服粘乎乎的粘在了身上,他已经许久不曾做梦,也已经许久不再梦到那个人,如今突然又梦到了,叫他一时不能自处。身边的人睡眠极浅,夏瑞一动便就醒了过来,伸手去揽夏瑞的腰:“怎么了?”   “无事。”夏瑞呼了口气,推了推身边的人:“也是时候该起了。”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门口的宫人却轻声轻气的唤了起来:“陛下,该起了。”秦曜叹了口气,慢吞吞的爬起了身:“唉,当皇帝苦啊,四皇兄潇洒了,我却累死累活的,他既不想要这个位子,干什么还要去抢,白白叫我受罪。”夏瑞瞪他:“又胡说八道,快收拾收拾,今日又要折腾那清河巡检司了。”秦曜连忙道:“好好好,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夏瑞也不看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他身边的这位皇帝陛下和先帝钦赐的安乐侯,还有他自己的同门师兄户部侍郎傅清宴并称为“皇都三好”,脾气一个比一个好的没说话,但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还需从长计议。   宫女跟着宦官排成了一排走了进来,服侍秦曜更衣,目不斜视,大气不出,权当没有看到夏瑞这个人。夏瑞与秦曜的关系在秦曜的寝宫中算得上是公开的秘密了,秦曜有一后三妃,还有不少品阶不高的姬嫔,育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子嗣很是单薄。但是在夏瑞入朝为官之前,这位皇帝陛下一直兢兢业业的按着牌子上的日期一个个宫殿宠幸过去,从不多爱护谁,也从不跳过谁,是真正的雨露均沾。   但自从夏瑞入朝为官之后,秦曜就似乎改了性子,除了皇后那里还时常去看上一看之外,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住在自己的宫殿里,随着他一起住进去的,还有夏瑞。   等到夏瑞收拾妥当,秦曜也已经换好了朝服。本朝以紫色为尊,秦曜身上就是一袭紫色锦衣,金丝勾线,银线描摹,暗纹繁复缠绕,即便秦曜的脸上仍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此时也硬是有了几分帝王之气。   夏瑞一边暗自腹诽,果真是人要衣装,一边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曜连忙扶他:“不是说了,不要这样了么?”夏瑞道:“礼不可废。”秦曜神色间似乎颇为失落,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拍了拍夏瑞的手背道:“走吧,一会儿迟了。”夏瑞仍是低着头:“陛下先行用膳,臣独自去就好。”   秦曜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便随着宫人先行走了。   夏瑞这才轻轻吁了口气,伴君如伴虎,不论这个皇帝看上去到底有多么好欺负,想要碾死他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现在他在秦曜面前还算得上是有几分地位,秦曜当然对他好,等过个一阵子,秦曜对他没了兴趣,只希望看在他如今还算规矩的份上,别折腾他就好。   秦曜和夏瑞始于一场巧合。   秦曜的母亲是家中独女,也只有秦曜一个儿子,秦曜对这位太后娘娘一向非常好,那日太后大寿,秦曜高兴,席间多喝了几杯,有些晕了神志,便让宫人扶着自己回宫休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个人出来透气的夏瑞,便缠着夏瑞扶他回宫。夏瑞原本只当是扶他回去便罢,也不和一个醉了的皇帝计较,就扶着他回去了,谁知道这一扶就扶到了床上去。   第二天醒来时,秦曜似乎很是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夏瑞:“爱,爱卿?”夏瑞虽是被人半逼半迫的做了不是男子该做的事情,却也并不气恼,只挑了挑眉眼看了看秦曜:“陛下又是把我当作了谁?”   秦曜答不上话来,夏瑞也不再看他,只下了床去拾自己散落了一地的衣裳,秦曜便被他雪白的皮肉和上面斑斑驳驳的红痕晃了眼。   夏瑞原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的皇帝陛下不过是喝醉了酒,认错了人,他本身就是个男子,也没有什么贞操可言,权当出门倒霉,被狗咬了一口。   谁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也许是得了其中趣味,开始频繁召他入宫,也不时动手动脚,夏瑞也不阻拦,随着秦曜胡闹。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有家世有背景的人,在朝中的一切都是靠着给秦曜卖命,现在的这些也不过是卖命中的一种,若是秦曜喜欢,那便随他去就好。秦曜见夏瑞好似也不在乎,便变本加厉,到最后干脆将人接到了皇宫里,他宫里头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眼观鼻鼻观心,从不在外面非议些什么。   朝堂中的人此时也没有闲心来管秦曜的私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活——清河王。   清河王秦宣与秦曜是兄弟,清河王在先帝十三个皇子之中排名第三,秦曜则是排在十一,当初三皇子秦宣和四皇子秦渊夺储夺得最为激烈的时候,秦曜还是个稚嫩小儿,等到四皇子终于夺下了江山,却又对皇位失了兴致,便半推半拽的将他最宠爱的皇弟秦曜推了上去,陪了秦曜几年,而后不知所踪。   那几年里,秦宣还算得上安分,近年来动作越来越多,动静也越来越大,贿赂官员、私开矿山、清河境内屯兵十万,整个清河只知道有清河王秦宣,哪里还知道有皇帝秦曜?   秦曜在朝中的势力单薄,除了少数与他关系亲密的老臣,剩下的嫡系都是他近年来一手抓起来的年轻官员,夏瑞就是其中之一。      ☆、二   早朝时候朝中依然纷乱不休,每个封王的境内都设了巡检司一职,主要为的就是监督封王的动作,并且及时上报给皇帝,算是对于封王们的一种牵制。其他几位皇亲都好糊弄,清河巡检司一职却向来是朝中焦点,秦曜不论多么软糯的时候,清河巡检司一职都还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要这个职位还是皇帝的嫡系,那么清河境内所发生的一切,秦曜就不算是一无所知。   只是这两年来秦宣的胆子越来越大,前两个清河巡检司一个突然暴毙,另一个下落不明,这责任秦宣身为清河王逃不掉,但是秦曜竟然也不能将他问罪。   “以老臣的意思,这清河境内一向平和富饶,应当派一个年纪轻一些的官员去,也算是外放历练历练。霍大人就很不错,他从前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对清河境内格外关注,所知颇多。”说话的是吏部尚书钟行,清河王秦宣在都城的主要战力之一,他所提及的霍大人则是他自己的学生名为霍念,在都城之中小有名气。   夏瑞知道自己又要上场了,就觉得头疼不已,每次清河巡检司换人,朝中两派就恨不得要打起来一样你争我抢。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钟大人此言差矣,清河境内一向富饶太平不假,却也是一方土地,若是让清河百姓知道陛下如此委派官员,不知道会怎么想陛下和朝廷啊。”   钟行知道夏瑞一向是刺头,说话做事从不计后果,很有一种“过完今日是今日”的感觉,但是恰恰因为他这份不要命,朝中众人都让他三分。本来么,做官做的就是一个圆滑,大多数时候,大家只需要争个高低,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夏瑞不同,他每次都是不要命的模样,处理不当就是一个鱼死网破。   “哦?”钟行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不知,夏大人觉得委派谁去比较好呢?”夏瑞答道:“下官是晚辈,这识人善任的事情原本轮不到下官来说,只是今日既然开了口,不说出来难免郁结于胸,下官觉得孟大人似乎更合适一些。”“孟大人”也是秦曜的嫡系,孟烁,新提拔起来的青年官员。   钟行道:“若论年纪,孟大人还比霍大人小上两岁,按着夏大人的意思,怕是不妥吧?”夏瑞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笑道:“有何不妥?孟大人是进士出身,霍大人是荫恩入仕,较之策论才学,恐怕孟大人更胜一筹吧?”此话一出,不仅霍念的脸色不好看,朝中不少人都黑了脸,人人都知道科考入仕最让人信服,进士科又是其中之最,荫恩入仕的自然不如进士出身,但是朝中不少人都是靠着家族举荐和老师上书才得以入朝为官,这下一起被削了面子,却都不好发作,只得暗自忍耐。   钟行心下一转,夏瑞从不在乎自己得罪了多少人,树敌颇多,如今有秦曜一手护着才在朝中立足,日后若是秦曜弃之如敝,恐怕夏瑞会死无全尸:“哈哈,夏大人又说笑了,如此说来,夏大人也是进士出身,又是青年才俊深得陛下信任,不如夏大人来任这清河巡检司可好?”   这也是钟行和秦宣之间的讨论得出的结论,朝中秦曜嫡系一脉一共有三个人最让人头疼,一个是官阶不高但是能上书谏言的谏官夏瑞,另一个是夏瑞的同门师兄任户部侍郎的傅清宴,最后一个就是安国公世子江靖远,这三个人一个不要命,另一个没把柄,最后的那个身份尊贵。除了皇室成员,安国公是朝中身份最为尊崇之人,安国公世子,除了皇帝太后和皇后,连宫里的嫔妃娘娘都要礼让他三分。   秦宣的意思是,如果清河巡检司还是秦曜的人,那么干脆就在这三人之中调一个过来,清河是他的地盘,既然前两个巡检司一个暴毙一个失踪,这第三个一样任他拿捏。江靖远作为安国公世子,清河巡检司的官职实在太低了一些,而且还要外放,肯定不合适,至于傅清宴,户部侍郎是个极为稳定的官职,而且相当重要,思来想去也只有夏瑞最为合适。   钟行又恭恭敬敬的向秦曜行了礼:“陛下,按老臣的意思,不如就让夏瑞大人去吧,陛下也可放心啊。”他顿了一顿,却没有听到秦曜的回应,稍稍抬眼,只见秦曜端坐在龙椅之上,眉目间竟有三分怒意。   钟行当即就冒起了冷汗,秦曜的脾气之好举国皆知,他入朝为官多年,从未见过秦曜生气,也正因此,清河王一派在朝上说话向来肆无忌惮。如今骤然看到秦曜变了脸色,钟行不禁紧张了起来,听闻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秦曜这么生气。   偏偏夏瑞又在此时开了口:“那倒也行,下官自为官开始就在朝中处事,身为谏官却见识短浅,若是大人放心让下官去当这清河巡检司,下官又有什么好担心?难不成暴毙和失踪都是清河境内的常态么?”   “够了!”秦曜突然一拍龙椅,朝上的众人具是一惊,秦曜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连夏瑞也是一愣,奇怪的看了秦曜一眼,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顺着钟行的话说下去,让他先担任清河巡检司,至于还要不要换人,可以从长计议。   秦曜皱着眉头扫了一眼朝上众人,冷哼道:“朕累了,此事押后再议,退朝吧。”   下朝之后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觉得秦曜是因为夏瑞的口无遮拦而动怒,钟行却看得很仔细,秦曜分明就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生气。   夏瑞也以为是自己哪里说得太过惹了这位皇帝陛下不快,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出了格,刚刚入朝那会儿,他可是常常把“棺材板”“去投胎”挂在嘴边的,还是几经矫正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今日的措辞他已经很是注意,似乎没有哪里出了问题。   这也是他和傅清宴、江靖远得出来的一套办法,他们人少,但是所在阶层却很平均,小官,大官,世族,如果一件事情拿捏不下来,一向都是夏瑞先行出面胡闹一气,然后傅清宴出来给自家师弟道歉,最后江靖远用身份压上一头,不论是什么事情,最后总是能稳定的下来的,所以对于清河王来说,头疼的并不是他们三个人,而是他们三个人组成的这个小派系。   如果不允许夏瑞口无遮拦的去说话,他们三个人之前研究出来的这套办法可就作废了。不论是傅清宴还是江靖远,都不是能充当夏瑞这个角色的人。   或者说,能充当这个角色的,放眼满朝文武,也只有一个夏瑞。   夏瑞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想着秦曜今日生气,就不再去他面前晃悠,下了朝后自己走走停停,徒步走回了自己的住所。他的官职不高,还没有到朝廷统一派送屋子的地步,月俸又不多,人缘不好也没什么人给他金银礼物,所以还住在自己的老师曾经留在都城里的一套小宅子里,宅子虽小,地段却很好,周围都是官宦世家书本网,夏瑞很满意。   宅子的前院里还种了一棵桃树,与他曾经所在的小城书院中的那棵一模一样。   夏瑞抬头看了看桃花,正是绽放的最灿烂的时候,恍惚之中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少时的书院里。在书院里的记忆算不上最好,因为他出生商贾之家,即便家中条件优渥,不少书生还是看不起他,加之他的性格又不好,讨厌他的人比比皆是。也有他讨厌的人,傅清宴,这个人在少时一直像是一座山一样挡在他的面前,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大山。   但是书院里的日子也算不上太差,他的老师,许先生虽然不喜他的性格,但是却认可他的才华,许夫人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逢年过节都会送上亲手做的小点心,或是一只青团,或是一碗元宵,都是他在家里吃不到的东西。   夏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那个时候他刚刚中了秀才,放学的时候大家都走光了,就看到许先生的独子和傅清宴说笑着回去后院,他就很是羡慕,羡慕傅清宴不仅天资聪颖,而且还有个真心待他的人。   然后他走出了书院,就看到了那个老实巴交的人,那人手里捏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两只澄黄的枇杷。   夏瑞一惊,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最后将之归咎为自己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他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的东西赶一些出去,却似乎又赶不掉,昏昏沉沉的勾结在一起,不甚清明。   他转头,入眼的却是一袭紫衣。   “陛下?你怎么在这里?”夏瑞睁大了一双眼睛,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秦曜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刚才,在想谁?”      ☆、三   夏瑞愣了愣,秦曜没有问他在想什么,而是问他在想谁。   秦曜见他不答话,也不强求,只低声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往日里下了朝,夏瑞都是和秦曜一起去的御书房,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处理公事,秦曜每日都会问他一遍是否要一同用一顿午膳,但是夏瑞从没有答应过。   “下官今日不是惹了陛下生气么,想着还是自己识相些,就不讨您嫌了。”夏瑞飞快的将自己的错愕排出脑外,笑着答道。   秦曜低垂了眼:“跟朕回去吧。”   夏瑞张了张嘴,头一次想要拒绝秦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又想到了那个人,也许不是,但夏瑞最后还是答道:“是,陛下。”   夏瑞知道自己又做梦了,皇城的雨向来下得爽利,只有小城的雨才会这么缠绵缱绻,皇城的路没有那么凌乱,屋檐不会那么窄小,皇城里也没有那个人。   细密的雨丝从屋檐瓦缝中滴落下来,打湿了黑瓦中生长的青苔,夏瑞的衣着单薄,被凉雨沁的瑟瑟发抖,他拢了拢衣襟,却仍然阻隔不了细密的雨丝顺着衣领滑落进去。夏瑞很少有这种狼狈的时候,他看着满天的细雨,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那样一个人,目不识丁,胸无点墨,除了一张脸看上去很是宽厚正气之外,几乎没有一点点的优点。   夏瑞抿了抿嘴角,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会喜欢上傅清宴,或者喜欢上傅清宴那样的人,满腹诗书,指点江山,却偏偏被几只枇杷浸染了书册。   如果……夏瑞看着雨滴顺着瓦缝滴落在自己脚尖前面的土地,如果什么呢?夏瑞想着,如果他能撑着伞来接我,我就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夏瑞摇了摇头,今日书院放假,他回来只是取回自己掉落的玉佩,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来了书院,更何况那人,再说那人家住在城外,还有不到一刻钟,城门就要关了,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那也没什么,夏瑞想,没出现就算了。   偏偏就在此时,夏瑞听到了巷子口传来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喊:“夏少爷?”   夏瑞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去,就见那个高大魁梧的人站在巷子口,撑着一把半旧不新的伞。   “孽子!”夏瑞看到自己跪在地上,那个应该被自己称作是母亲的人挥舞着一条用来惩罚下人的皮鞭:“孽子!夏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当初我为什么选择了你?因为你念书念得好,你大哥死了对我们最好,早知道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当年就不应该让你大哥去死!”   “大哥?”夏瑞看到自己在说话:“什么叫,让大哥去死?”   那女人几乎就要疯魔:“你当然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当年费了多少心力才保住了主母的位置,我牺牲了一个儿子,是为了让你和我过得更好,早知道你这样伤风败俗,当初死的那个人就应该是你!”   夏瑞闭上了眼,最不愿意回忆的片段重新出现在了脑海中。   “既然如此,我不做夏家的少爷也罢。”即便闭上了眼,那些话还是一字一句的敲在夏瑞的心上:“我不稀罕这个夏家的少爷。”   对面的女人没有说话,只听得到鞭子在空中抽动的声音,过了良久,终于又听到了人声:“你不稀罕这个夏家的少爷?夏家也不要你!我权当没有过你这个儿子!”   “夏少爷?夏少爷?”夏瑞恍惚间听到有人温柔的喊着自己。   秦曜?是你吗?   夏瑞睁开了眼,入眼的是那张醇厚朴实的脸,是了,怎么可能会是秦曜,秦曜从没有叫过自己夏少爷,以前不是秦曜,以后也不会是秦曜。   “我不是夏家的少爷啦,以后我们就在一起!我们两个人!”夏瑞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笑着对那人说道,那人的母亲最后也没有撑过半个月,已经病故了。夏瑞看到那个人的神色恍惚,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最后说道:“夏少爷,你累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夏瑞脸色苍白,原来当初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如今看来这般明显,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不再在意,如今置身梦境,才知道当时的一切都已刻骨铭心,连最细枝末节,他都没有忘记。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   “夏少爷。”夏瑞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听到些什么,他甚至暗自祈求再早一些听到,如果听完了就能结束这个让人心累的梦。“夏少爷,我,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娘生前也希望我能娶妻生子,以前你是夏家的少爷,我不敢说,如今你不是了,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各自分开比较好。”   夏瑞抬头,头上是一片虚无,他不想再去看那个梦,但是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是怎么样拖着被打的全是伤痕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自己说的那个永远都不会再回去的夏家大宅,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喊着那个自己厌恶至深的女人为母亲的。   夏瑞闭上了眼,又睁开。   看到的是层层叠叠的幔帐,一层又一层轻软的交叠,垂下。夏瑞松了口气,他醒过来了,恍惚间觉得脸上冰凉,伸手一摸竟然全是泪水。   “怎么哭了?”夏瑞听到身边的人问,秦曜的睡眠一向极浅,风吹草动都能立刻醒来,夏瑞平日里睡觉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惊扰了皇帝,赐自己一个死罪。“也,没什么。”夏瑞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都有些哽咽。   秦曜叹了口气,把夏瑞揽进了怀里:“好了,没事了,睡吧。”   夏瑞点了点头,除了做那些事,他很少与秦曜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大多数时候都是夏瑞单方面的和秦曜保持距离,秦曜如今宠着他,他也要为了以后打算才是。只是如今身心俱疲,夏瑞也把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整个人团进了秦曜的怀里。秦曜看上去并不健硕,但是也常年习武,身材修长、体格匀称,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很能给人安全感。   夏瑞很少示弱,秦曜抿了抿嘴角,还是问道:“做梦了么?”   “嗯。”夏瑞只觉得脑中混乱如麻,将脸贴上了秦曜的胸口,皇帝御用的里衣自然质地极好,做工精良,夏瑞只觉得脸上皆是一片柔软,先前一直紧绷着情绪,如今也稍稍松懈了下来。   “梦到,以前的事了?”秦曜支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抚着夏瑞的后背,那里的手感并不好,全是夏瑞的冷汗。“嗯。”夏瑞点了点头,铺天盖地的疲倦袭来,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是,你早上想的那个人么?”秦曜问道,夏瑞却没有答话,秦曜自顾自的说道:“我听到了,你叫了他的名字,李诚,是这个名字么?”   夏瑞仍没有说话,秦曜低头去看,发现夏瑞已经睡着了。   “陛下,这个月的账册就都在这里了。”傅清宴在户部,除了他本身的职责之外还兼职帮秦曜暗中查对一些官员的私家账目,秦曜的脾气很好,官员受贿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网开一面是一回事,一无所知是另一回事,作为上位者,对于下面的情况当然要了如指掌。   “嗯。”秦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恍惚,“先放那儿吧。”   傅清宴微微抬眼看了眼秦曜,果然看到秦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奇怪。秦曜性格使然,不论是好事坏事,秦曜的面上总是淡淡的,从不轻易将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从这一点上来说,作为一个皇帝,秦曜相当合适。只不过从昨日早朝开始,秦曜的情绪就明显不对,先是莫名其妙的动了怒——虽然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稍稍生气,对于秦曜来说那已经算得上是勃然大怒了。今日又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处理公事,实在是奇怪。   秦曜知道自己的皇位来的轻易,但是向来十分珍惜,看上去倒也不像是贪恋皇位,只是对自己做的每件事都十分认真负责,勤勤恳恳的做着这个皇帝。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变成了这么困扰的模样。   只是傅清宴到底是臣,秦曜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只低声道:“那下官就告退了。”   “嗯。”秦曜点了点头,复又像突然清醒过来了一样喊道:“等等。”   “陛下,可是还有事要问下官?”傅清宴稍稍偏了偏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曜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上好的书桌,抿了抿嘴唇:“你,和夏卿师出同门,可曾听他说过一个人?”傅清宴一怔,道:“陛下请问。”秦曜顿了顿,终是问出了口:“一个,叫做李诚的人。”      ☆、四      夏瑞坐在御花园里,他第一次进御花园就喜欢上了这个角落,而且往日里也没有人来,相当寂静。之前他没有权力自由出入御花园,只有在酒宴席间才能来此处逛上一逛,自从被秦曜“特别关照”之后,他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了,即便如此,他也相当本分,除了偶在御花园里逛一逛,很少会出现在御书房和秦曜的寝宫以外的地方。   “夏大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宫人细声细气的声音:“陛下喊咱家来带您去用午膳。”   夏瑞道:“还请高公公和陛下说,午膳请他与皇后娘娘共用,下官午后自己用就好。”高公公却没有走,轻声道:“今个儿傅大人也在,算不得是私宴。”皇帝的早膳大多都是和宫中嫔妃一起用,午间和晚膳都会找自己喜爱的妃子一起,偶尔也会留进宫述职的官员一起用一顿午膳。不带臣子用膳称之为私宴,夏瑞与秦曜之间的关系特殊,只要没有别的臣子在场,夏瑞从不与秦曜一起用膳。   夏瑞站起了身,绕过了一团团的花影,看到了那个躬身在等他的宫人:“还请高公公带路。”   傅清宴几乎没有和秦曜一起用过膳食,傅清宴做人低调,每日里要忙活的事情有不少,进了官场之后傅清宴才知朝中的确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论是其他官员还是皇帝的邀请,他大多都会婉拒,加之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一直未娶,不少人都有志于此,与他吃饭也不过是找个机会探探口风,傅清宴一向敬谢不敏。   夏瑞进了门,也不看傅清宴,只是跪下对秦曜行了大礼。秦曜走到了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做什么还讲究这些。”傅清宴一头雾水,他虽知道夏瑞深得秦曜赏识,但是对于他们暗地中的关系,却是一点也不知晓,所以也不懂秦曜这句“自家人”是从何得来的。不过他虽不明白,却也不问,只低着头,权当没听见。   “平日里喊你用膳,从也不答应,今日总算是来了。”秦曜很是自然的牵过了夏瑞的手,夏瑞微微施力想要挣脱,秦曜却偏偏加了力气,态度强硬的很,面上却是笑着将他带到了桌边:“朕前些日子就差人从江南找来了一个厨子,听说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不少食客称之为厨神,之前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色,不过你总也不来,江南的菜又太淡太甜了些,朕怎么样也吃不惯,最后倒了不少,可惜了。你快看看这些是不是你喜欢吃的?”秦曜像是献宝一样,冲着夏瑞笑道。   傅清宴仍是一脸茫然,他总觉得秦曜和夏瑞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寻常,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坐在一边保持缄默。   夏瑞似乎有些生气,却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冷嘲热讽,只低着头道:“的确都是下官爱吃的,陛下费心了。”秦曜也不在乎他纠结的心情,自顾自的高兴:“那便好,你爱吃就好,来,尝尝这个,朕特意让做的八宝鸭,你试试看好不好吃?”说罢就拿银箸亲手夹了一块鸭肉,送进了夏瑞的碗里。   “陛下。”夏瑞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些强硬,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秦曜却不为所动,仍是我行我素:“这个笋尖嫩炙看上去也好吃的很,你尝尝看。”   傅清宴低着头坐在一边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只觉得自己的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顿饭下来,傅清宴和夏瑞都浑身是汗,尤其是傅清宴。好不容易捱到了吃完,傅清宴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皇宫,他又不傻,一顿饭结束,终于是看出来了夏瑞和秦曜之间的暗潮涌动,只是没有想到,秦曜和夏瑞之间竟然有这样微妙的关系。   “生气了?”秦曜一只手支起了脑袋,看着夏瑞。夏瑞沉着脸色,向秦曜拱了拱手:“下官不敢。”“为什么生气?”秦曜却不依不挠:“因为我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夏瑞不答,别过脸道:“午后困乏,下官先行告退了。”秦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从来不和我生气,也从不和我表露心思,为什么?一定要事事与我算的这么清楚么?”   夏瑞低声道:“君臣有别。”   秦曜似乎是泄了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你这么惦念那个叫李诚的,可是因为他被你母亲打死了?”夏瑞听到了李诚的名字后先是浑身一颤,又听到了秦曜说“被你母亲打死了”,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被……打死了?”   “李诚这个名字,下官的确有所耳闻。”傅清宴答道:“不过不是师弟告诉我的。”秦曜有些好奇,像是傅清宴这样的人,从小城中随便抓一个人出来恐怕都知道他,但是傅清宴却知道夏瑞口中的这个“李诚”,可见事情就不太简单了,这位叫做李诚的,应该的确有过人之处。   “虽然不是师弟告诉我的,却与师弟有着莫大的关联,”傅清宴顿了顿,心中考量着全部说出来会不会对夏瑞的仕途有所影响,几经计较之后,傅清宴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李诚涉及了城中一场极大的风波,他被夏家主母,夏夫人,也就是师弟的母亲,打死了。只是夏家在城中颇有财势,李诚又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故而公中压了下来。”   秦曜问道:“被夏瑞的母亲打死了?”傅清宴点了点头:“的确,听说是与夏夫人定了什么约定,打了近一个时辰,活活杖毙的,从夏家后门运出来的时候,聚集了不少人围观,听闻腥气飘了四条街道,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打死了?”夏瑞看着秦曜:“谁?谁被谁打死了?”秦曜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看夏瑞这副模样,本来恐怕是不知道李诚死于他生母之手,如今知道了,情绪怕是会更加糟糕。   “谁说的?”夏瑞很是急切,几乎是要站不稳身形:“傅清宴?是他说的么?”   “祥云,你先冷静一点。”秦曜连忙站起了身,想伸手将夏瑞揽进怀里,却被夏瑞反手推了一把,夏瑞很少会将拒绝表露的那么明显,秦曜一时间有些愣怔。夏瑞白着一张脸,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对着秦曜行了个礼:“下官,身体不适,恐怕今日不能随侍陛下左右了,还望陛下体谅,下官先行告退。”   秦曜一脸担忧,却也不再阻拦,只看着夏瑞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门。   “你问我是什么时候?”傅清宴抬头看了看天:“我也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年份,就是我们考上秀才后一年,那个时候你不是还在家里面歇了半年么?不过月份是实在记不清了。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么?那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的。”   夏瑞脸色苍白,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离开李诚的屋子回到夏家大宅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三个多月,浑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的鞭痕,根本连动都动不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撑着一口气从城外走回了家的。   “师弟?”傅清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李诚,和你?”   夏瑞觉得自己真是越发本事起来,这种情况下也能扯出一个笑:“我以前同你说过的,你不记得了么?”傅清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夏瑞又说道:“就是我们赶考的路上,我和你说,以前我喜欢过一个男人,后来我被夏家赶了出去,他又弃我不顾。”   傅清宴张了张嘴,目瞪口呆:“他?那他怎么会被夏夫人打死?”夏瑞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在空中抓了一把,却分明什么也没有抓到。“谁知道呢,”夏瑞垂下了眼,“恐怕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吧?”傅清宴收拾收拾了回忆,又道:“听说他与夏夫人,似乎曾有约定。”傅清宴歪过了头,观察着夏瑞的神色。夏瑞冷笑道:“都是个死人了,还管那些做什么?”   傅清宴低下头,抿了抿嘴唇,问道:“那你与陛下?”夏瑞一愣,苦笑了一声:“陛下,是陛下,哪里轮得到你我非议?”   “陛下。”高公公轻声道:“已快亥时了,陛下还是早点歇下吧。”秦曜看着桌上的案卷,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问道:“高砚,你说,夏瑞是个什么样的人?”高公公抬了眼,看了看秦曜,复又低下了头:“夏大人,自然是人中俊杰,不仅学问好,做出来的文章有宋太傅三分□□,眉眼间也与宋太傅颇为相似。”   秦曜呼了口气:“颇为相似。”   高公公仍是低着头:“陛下,夜深了,歇下吧。”秦曜问道:“夏瑞回来了么?”高公公答:“陛下想必是忘了,夏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回自家宅子里歇着了。”“嗯。”秦曜点了点头:“收拾收拾吧,是该歇下了。”高公公试探道:“陛下,今日是去?”“那么晚了,就不造访后宫了。”秦曜挥了挥手。   高公公轻声道:“今个儿,本来应该去皇后娘娘那里的。”   秦曜一愣:“朕多久没去皇后那儿了。”高公公答:“约莫有小半个月了。”秦曜垂下了眼:“那今日就去一趟吧。”      ☆、五   早朝仍为清河巡检司一职争论不休,秦曜自个儿下了旨意,让孟烁当了清河巡检司,不少老臣都不买账,其中清河王一派尤最。钟行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颇有些责怪似得问秦曜:“陛下怎么说也不说就定下了清河巡检司一职?”秦曜问道:“钟大人是觉得朕应该要先和谁说才能定下?”钟行一怔,自从前两日秦曜发了脾气之后,这位皇帝陛下突然就变得强硬了起来。   “这,总该讨论讨论……”钟行有些结结巴巴的,怕自己说漏了嘴,惹怒了秦曜。“已经讨论过了,”秦曜笑道:“朕昨日召了不少人进宫,大家都觉得孟烁很是合适。”钟行被当众削了面子,脸色不太好看,阴晴不定的退到了人群之中。秦曜又道:“傅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可惜几家闺秀似乎都与他无缘,朕也一直很为他着急。”   朝中众人纷纷神色一凛,很少会有臣子的婚事会被拿到早朝之中议论,一般会被拿上朝堂的,要么就是与外族联姻,要么就是即将迎娶公主。秦曜虽然脾气好,对于朝上诸事大多宽忍,但是对于外族蛮夷可就不太友好,前几年南北各打了一仗,如今边疆很是太平。   “陛下的意思是?”江靖远问道:“可是要给傅大人挑选一位公主?”秦曜点了点头:“傅大人少年英才,承平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朕很是希望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可惜傅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朕昨日和皇后琢磨了一下,清河王是朕的三皇兄,家中嫡女年方二八,正是适龄年纪,郎才女貌,既不会辱没了清河郡主,也不会让傅大人丢人,甚是合适,诸卿?”他看了看朝中的人,“不知道意下如何啊?”   清河王。   一向是朝中的争夺的焦点,一时间人人心中都各自有了盘算,秦曜这是要让清河郡主嫁入都城为质啊,秦曜难得强硬,如今提出了这样的婚事,不少人都觉得他很是聪明,秦宣有三个儿子,但是却只有一个女儿,听闻对这个清河郡主很是宝贝,秦曜将清河郡主嫁给傅清宴,算不上是出格的行为,他是清河郡主的长辈,又是天子,由他指婚再合适不过,加之傅清宴本身就是名动天下的才子,清河王若是要拒绝,的确很难。   但是秦曜又给他和秦宣之间留了一条路,只是让秦宣将女儿送进来,却没有说让秦宣把儿子送来,已经很照顾秦宣的情绪,只是不知道这清河郡主嫁给了傅清宴,到底是傅清宴拿捏住了清河王的把柄,还是清河王反而多了一双眼睛一张嘴。   “陛下,此事恐怕还要准备准备吧?”钟行此时又站了出来:“毕竟是郡主,恐怕不能简简单单的说嫁就嫁了。”秦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朕难道像是会逼迫着郡主明日就来都城嫁人的模样么?再说,皇兄也还没点头,还算不得数,朕也就是一提,不过看来诸卿都觉得他二位甚是相配?”   江靖远看了眼傅清宴,傅清宴心里有人,他早就知道,也大概推测的出他到底是想着谁,多少次的说亲,傅清宴向来不为所动,此时却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可见是与秦曜已经有了约定。江靖远心中盘算,不论如何,如果傅清宴是真的要成亲,按照他的性子肯定是会拒绝的,反正自己也能担任这个角色,而且比傅清宴更合适,但是他如今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毫不在乎。   除非,他根本不需要成亲。   江靖远心下一动,秦曜这哪里是要一个人质,这分明就是在逼着清河王造反啊!   清河境内精兵十万,武器不绝,最方便进城的时候,就是清河郡主出嫁的时候,有多少人都可以混的进来,里面的人打开城门,外面的人一拥而入,里应外合,一举就能拿下皇城。成婚那日,就是清河王进兵之日,也是他落败的时候。   安国公手上有着江家五万精兵,常年驻扎在都城之外,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安国公手上,另一半在皇帝的手上,江靖远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在其中担任了怎么样一个角色。   偏偏钟行却一无所知,还在为自己帮秦宣争取了时间感到沾沾自喜。   夏瑞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是从许先生都城小宅的书房里摸出来的,讲的是治国为君之道,很是到位,对于上位者很有助益。夏瑞翻了两页,想起自己赶考之前许先生也曾出过考题考他与傅清宴,最后最好的答案便是这本书册上的这篇文章,篇幅不长却相当中肯,一语中的。   夏瑞翻到了落款,发现了用小篆写着的“宋明玉”三个字。   宋明玉,夏瑞念叨了两遍,从前念书的时候也曾听许先生说过,是前朝太傅,教过不少皇子,从前的废太子、三皇子秦宣、四皇子秦渊、还有当今圣上秦曜都曾在他门下学习,许先生也曾多次受他照拂,不过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病故。“果真是君子之风。”夏瑞喃喃道。宋明玉的名字便透着一股“君子如玉”的模样,字词温柔沉静,文风飘逸洒脱,字里行间皆是一片锦绣,君子作风。   “夏大人?”高公公敲了敲门:“陛下传您进宫呢。”夏瑞呼了口气,合上了书册:“抱歉,高公公,下官似乎是染了风寒,只怕过了病气给陛下,还是不去了。”高公公笑道:“夏大人总是这样,陛下会不高兴的。”夏瑞拱了拱手:“有劳公公转告了,等下官病好了,一定进宫去,这两日还是算了吧。”   “风寒?”门外突然有人道:“不如让太医来看看。”   夏瑞的眼皮一跳,顺手将书册塞回了书柜:“陛下?”秦曜走了进来,一身朝服还没脱,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瑞:“怎么了?既是染了风寒,怎么还在这书房里,虽是开了春,却也还是冷的厉害,这儿也不烧地龙,倒是有些冷意。”夏瑞有些尴尬,没有什么比说谎被拆穿更无奈的了,更何况他说谎的对象还是皇帝,一个不好就要按欺君之罪掉脑袋的:“小毛病,就不麻烦太医了吧。”   秦曜挥了挥手,高公公躬身退了下去,他也不再纠结夏瑞装病的问题,只柔声问道:“在看什么?”夏瑞愣了愣,答道:“下官在看‘治水十二策’。”“哦?”秦曜走到了夏瑞的书桌边,从桌上摸起了那卷治水十二策:“前朝朱大人的策论,没想到你对治水也有兴趣?”   夏瑞低着头道:“下官身为谏官,自然都应该有所涉猎。”秦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夏瑞的书架,状似不经意的抽出了一册书来:“的确涉猎广泛。”夏瑞低着头,不答话,他不确定秦曜有没有看到他将书塞回了书架的模样,多说多错,不如什么也不说。   秦曜负手走出了房门:“出来吧,今日天气好,陪朕上街走走。”夏瑞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就听到秦曜笑道:“还是爱卿身体不适,打算在家休息?不如朕宣太医来瞧瞧?”夏瑞呼了口气,答道:“今日天气好,下官也想出门走走。”   都城本就热闹,正赶上春日明媚,街上熙熙攘攘俱是行人,秦曜便装出门,也没带什么侍从,与普通富家子弟无二,如今秦曜私服在外,若是做的太过明显恐怕反而会引起他人注意,因此即便夏瑞心中忐忑,却也与秦曜并肩同行,只是浑身都不太自在。   “祥云平日里都去哪些店啊?”秦曜好似不知夏瑞的别扭,只侧了脸笑着问他:“我不常上街,对都城里的酒楼饭馆都不算熟悉。”夏瑞低着头答道:“都城新开的八仙楼,听闻只接待王公贵族,想必应该不错。”他没有回答秦曜的问题,秦曜却也不生气,只笑着说道:“可是祥云想去那八仙楼了?也罢,我这‘王公贵族’今日便带你去瞧一瞧,让你沾沾光。”夏瑞垂着眼眸,也不答话。   八仙楼向来只接待王公贵族,自然是一片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之能事,秦曜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带着夏瑞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甫一进门,就看到江靖远坐在一楼靠窗的桌边,对面坐着一个清瘦的人影,人影背对着秦曜,也认不出来是谁。“哦?”秦曜似乎颇感兴趣,江靖远此人似乎与谁关系都很好,但是与谁都不深交,看他对那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见二者关系非同一般。   “没想到靖远有如此上心之人,”秦曜凑到了夏瑞耳边:“我平日里看他对谁都一个样,还以为他是要成仙的呢。”夏瑞答道:“只要是人,总会有动情上心的时候。”他转头问管事要了一间厢房,虽然秦曜看上去也不在意坐在哪里,他却是不敢让皇帝陛下坐大堂的。“是么?”秦曜低语道:“那你呢?你又为何事上心?”夏瑞一怔,转头笑道:“下官自然是为国事上心。”   秦曜弯了弯嘴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夏瑞接着道:“上楼吧,今日运气好,天字房空着,平日里听闻总是有人的。”   一顿饭用的索然无味,夏瑞心事重重,什么珍馐在他面前都是一样的寡淡,一样的不合胃口。   “今日陪我回宫么?”秦曜带着夏瑞走在了回宫的路上:“宫里的御厨又学了几道江南菜色。”夏瑞张了张嘴,有些犹疑。秦曜也不迫他,笑着说道:“若是不想回就不回了,今日你生辰,做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夏瑞一怔,转头看向秦曜,秦曜却没有看他,只看着路边一栋不起眼的小酒楼:“安禄楼?曾听傅卿说过,里面的饭菜很合他口味。”   说罢,秦曜又转头看向夏瑞:“进去看看么?”   夏瑞觉得自己分毫都迈不开脚步,秦曜就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夏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还是,不去了。”   秦曜垂下了眼,遮去了些许的情绪,扯了扯嘴角说道:“好罢,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六   夏瑞在家中歇了七天,朝中的事情大多已经尘埃落定,清河巡检司由孟烁担任,下月初一前往清河,清河郡主三月后嫁入皇城。等到夏瑞重新走上朝堂的时候,朝中局势可称得上是翻天覆地了。“清河郡主的婚事就交给礼部操办吧。”秦曜坐在龙椅上,声音很是威严,夏瑞悄悄抬眼,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秦曜的脸。   秦曜从来不在他的身边,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而他却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陛下,礼部尚书年纪尚轻,不如差老臣与他一起共事,也算是让老臣最后尽尽心。”钟行前几日上书自己年迈体弱,请求告老还乡,只说等吏部的事情交接完毕就走,秦曜自然不会不允,看钟行的模样,便知秦宣上了钩。秦曜暗笑钟行沉不住气,即便钟行不与礼部合作,秦曜也会让秦宣的人暗中混进去,如今钟行主动提及,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说的也是,既然如此,那便麻烦钟大人了。”钟行是先帝时候的老臣,秦曜一向很给他面子,同意的这般爽快倒也没什么不对。   夏瑞不知道秦曜的计划,只直觉觉得这事儿不能让钟行瞎掺合,他微微颦眉,但看傅清宴和江靖远二人神色如常,也知道其中自有秦曜的考量,便也不多话,只低着头戳在那儿。   他虽不找钟行的麻烦,却不代表钟行不来烦他:“夏大人前几日都歇在家中,今日回朝,可见身体已是大好了?”夏瑞向他拱了拱手:“劳钟大人费心,已是大好了。”“呵,那就好,”钟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只是老臣这几日听说了不少传闻,说是夏大人在家中设了香台供了牌位,却不知道祭奠的是哪位故人啊?”他虽是在问夏瑞,却悄悄抬眼看着秦曜,果真看到了秦曜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这是下官的私事,似乎与钟大人无关?”夏瑞转过身,冲着钟行笑道。钟行也回之一笑:“非也非也,夏大人既是谏官就应该知道,我朝例法,父死母丧者三年不得为官,为官者半年不得入朝,老臣也是随口一问,怕夏大人不清楚。”夏瑞只觉得此人胡搅蛮缠,又拱了拱手道:“钟大人费心,不过是下官的一个故人,既非我父,亦非我母。”   钟行笑道:“即使如此,的确是老臣费心了。”   自从清河巡检司一事以来,钟行就暗中调查了夏瑞与秦曜的关系,一开始也只当秦曜是一时兴起,后来才觉得秦曜恐怕是真的对夏瑞上了心。筹码总是越多越好,没有赌徒会嫌弃自己的赌注变多了,而说到底,钟行、秦宣和秦曜不过是各站一边的下注者,谁也不知道结局到底会如何,此时夏瑞的出现,说不定是事情之中的变数。   “设了香案?”夏瑞正一心一意的写着手中的策论,突然听到头顶上方有人问道:“给谁?李诚?”夏瑞听到这个名字,下笔有些不稳,手抖了一抖,晕开了一团墨迹。“陛下?你怎么出来了?”夏瑞抬头。“是不是李诚?”秦曜坐到了夏瑞的旁边。   “不是。”夏瑞低下了头,换了一张新的纸。   “那是谁?”秦曜很少会刨根问底。“就是一个故人。”夏瑞的手有些颤抖,铺了两次也没有把纸铺平。“故人?”秦曜念叨了一遍,追问道:“哪个故人?”“都是以前的事了,”夏瑞低着头:“还提起来做什么?”   “按照我超律法,欺君罔上,其罪当诛。”夏瑞听到秦曜的话中带着丝恼怒,一字一句似乎是砸在了他的心口。   他抬起了头,白着一张脸:“那就请陛下下旨,杀了下官吧。”   夏瑞的靠山向来只有皇帝,现在他连这座靠山都失去了。   夏瑞失宠了。   不论是宫里还是朝中都对此事一清二楚。往日里都是秦曜半哄半逼的将人带入宫中,如今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牌子上写的是谁就召谁侍寝,只是再也没有找过夏瑞。朝堂上原本总是为夏瑞说话,如今却仍由他苍白着脸色遭人冷嘲热讽,却再不插手。不少官员都暗自揣测,按着夏瑞之前得罪人的模样,这下不知道会落得个多么悲惨的下场。   傅清宴就看夏瑞一点点消瘦下去,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起来,身上原本就没有几两肉,如今折腾的更是只剩了一副骨头,宽大的朝服遮不住削瘦的身形。   “你这又是何苦?”傅清宴看着夏瑞坐在案前奋笔疾书:“活得这么累。”“你懂什么,”夏瑞也不抬头:“别来我面前晃,看着就讨厌,我从小就不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傅清宴也不管夏瑞的恶言恶语,掀了前摆跪坐在夏瑞的对面:“我可是带着很重要的消息来的,你当真要这样赶我走?”   夏瑞搁了笔,笑着看他:“哦?不知道是什么消息啊?”傅清宴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哎呀,客人来了也不上杯茶水。”夏瑞冷哼道:“要么说,要么滚。”傅清宴撇了撇嘴:“好吧好吧,本就是为了你打探的消息,夏夫人身边有一个奶娘叫做秋棠,前不久因为年纪大了,离开了夏家回了自己的家乡。”   夏瑞打断了他:“我不想听关于这两个女人的事情。”   傅清宴摇了摇头:“你别打断我,你会想听的。”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当年李诚和夏夫人有一个约定,秋棠告诉了我那个约定的内容……”   “够了!”夏瑞站起了身,“我不想听!”   傅清宴走了,夏瑞站在院门口,看着载着户部侍郎的小马车咕噜噜的转出了小巷子,突然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颓靡。他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有点想哭,却发现自己流不出眼泪来,只好把脸埋了下去,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情绪寄托到何处去。   “就是让你重新回到夏家。”   六月十二,清河郡主与傅清宴大婚前五天。   从清河而来的嫁妆源源不断的送入了都城,普通人家嫁女嫁妆大多都有讲究,偏偏秦宣爱女心切,已经不知道运了多少红担子进了都城里新建的郡主府。常人都道秦曜还是要买秦宣三分薄面,除了嫡长公主,没见过哪个郡主成亲还特意修建一座郡主府的。   “怎么样?看出点什么门道没有啊?”傅清宴笑着看着江靖远,他这个准驸马最是清闲,只要做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便没有关系,江靖远可不行,到时候他可是要披挂上阵的,安国公年纪也不小了,经此一役,恐怕这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就要正式交给江靖远了。   “秦宣这次好大的手笔。”秦宣造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秦曜的嫡系私下大多已经直呼其名,只是知道这次事情的人并不多,算来算去也不过是秦曜的几个心腹而已:“你看正在抬箱子的这四个人,虽然已经特意遮掩过了,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几个都是好手,这箱子也是,这辆牛车只抬了四只木箱,如果里面都是嫁妆,绝不可能留下这么深的车辙,里面的金戈之物绝对不少,秦宣的胆子恐怕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傅清宴和江靖远此时正坐在八仙楼的二楼,窗口正能将新建的清河郡主府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他胆子该是最大的了。”傅清宴撇了撇嘴:“我曾去过清河地界,平原富饶,光是税金就绝不会少,加之气候温润,又是才子故乡,绝对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可惜宣王似乎不理解其中真意啊。”   江靖远低头抿了口茶:“若不是有他,你我二人又如何能这样得陛下青眼。”   傅清宴点了点头,朝中局势不稳,秦曜母系戚族疲弱,皇后的父母也都故去,能够放心的人竟然只有他自己提拔起来的,无甚靠山的几个年轻官员。这般想想,秦曜这个皇帝当的,也的确很是憋屈。   “你府上的那个?解决好了?”傅清宴前几日曾听秦曜提起,说是江靖远身边跟了个细作,偏偏江靖远给捧在手心里,很难解决。“早就解决了。”江靖远又啜了口茶:“你当我是夏瑞么,这么丁点的事情也要折腾这么久,恐怕陛下的心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   傅清宴深有同感:“他从来也不是能够了解别人心思的人。”   “秦渊,秦曜,”秦宣坐在案前露出了一个近乎于扭曲的笑来:“我终于回来了。”钟行低着头站在一边,秦宣下手皆是他在朝中的得力助手,曾帮他做成不少事情。“尔等都是本王成就大业的一等功臣,等到本王正式登基,你们都封侯封爵!钟行,拿纸!”座下的官员自然都诚惶诚恐的跪拜行礼,一个个的在纸上落了自己的名字,王朝的日月,在他们看来已经换了。   秘密集会的时间一向很短,秦宣又提了几句成婚当日的布置便草草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钟行这一个心腹。   “那个叫夏瑞的最近可还有什么动静?”秦宣低声问道:“之前听你说他与我那皇弟竟然还有那样的关系,可真叫我大吃一惊。”“看上去秦曜似乎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了,”钟行低着头:“那个叫夏瑞的,其实只是模样长得有三分像宋明玉,若是站着不动,背影倒是十足像的,可宋明玉当年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夏瑞的脾性哪里比得上那人一丝半点,老臣看来,秦曜也就是图个新鲜,到底不是真人。”   秦宣也曾受教于宋明玉,对这个太傅还是相当的尊敬,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这天下才子千千万,多的是像宋明玉那样清雅温润的,我也不相信我那皇弟就看上那个尖刻出了名的。”      ☆、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会比《一世长生》稍微长一点,因为夏瑞真的是太招人心疼了QWQ   秦宣兵败,秦曜靠着秦宣的那张“将相录”,彻底清洗了满朝文武。   清河一地终于回到了秦曜的掌控,朝中风气也为之一振,不少老臣也终于看出了秦曜的朝廷不再需要他们,相继告老还乡,为朝中那些青年才俊让了位子。傅清宴升任户部尚书,江靖远也袭爵了安国公。   “夏大人可在啊?”高公公敲了敲小宅子的大门,夏瑞一向不喜欢关门,从来都是虚掩着,高公公没有听到人答话,便径自走了进去。“高公公?”夏瑞从前堂里探出了头来:“有事?”高公公看他手上拿着抹布扫帚,一时愣怔:“夏大人,这是在?打扫?”   夏瑞点了点头:“这几日事情都结束了,下官过两日打算回一趟家,想着走之前收拾收拾。”   夏瑞与夏家素有隔阂,高砚跟在秦曜身边这么多年对秦曜身边的人向来很注意,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连夏瑞当时中了进士都不曾回过一趟家,这次突然说要回家一趟,可见是有什么事情要办,高砚虽然是皇帝身边的人,但是到底是个宦官,也不好多问,只道:“陛下今日设了酒宴款待各位大人,嘱咐咱家来带夏大人入宫。”   夏瑞一愣,自从上次他顶撞秦曜以来三个多月,秦曜从来没有传唤过自己:“今日?”高公公点了点头:“是啊,之后几日陛下会越来越忙的,思来想去只有今日才能有空与几位大人一起饮宴。”   “这,不知,都有哪些人啊?”夏瑞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怪他这么小心,这三个月来他与秦曜虽然日日都能在朝堂之上见面,但是再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宫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还少么,多留个心眼总没有什么坏事。   “都是大人的同僚。”高公公看上去就相当和蔼,笑起来也很能给人亲切之感,让夏瑞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不少:“这样啊,下官知道了,一定准时到。”自己又不是手握重兵的韩信,如果是想收拾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必要把自己骗进宫里去。   “高公公?我们这是去哪儿?”夏瑞跟着高公公在御花园里绕来绕去,却不去秦曜常常摆宴的地方,御花园里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人气,不像是设了酒宴要大宴群臣的模样。高公公却不说话,只低着头带着夏瑞往前走,夏瑞觉得越发紧张起来,早就听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只是没想到秦曜下手这么快?   “到了。”高公公轻声道:“那咱家就先退下了。”   入眼的的确是一张用饭的小圆桌,看上去更像是秦曜的私宴,周围也没有什么宫人随侍,夏瑞皱着眉毛看着小圆桌旁的两把木椅,觉得事情越发超脱了他的掌控。夏瑞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秦曜,连人影也都看不到几条,只有影影绰绰的几个宫女站在很远的地方,手中的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没有传唤,夏瑞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低着头站在高公公带他来的地方。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人踩在草坪上的悉索声,夏瑞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的人抱了个满怀。   “陛下?”夏瑞尝试的问道,他并不太确定身后人的身份,毕竟自从他上次惹怒秦曜,已经有三个多月不曾与秦曜接触了。“祥云,”秦曜抱着夏瑞低声道:“我很想你。”夏瑞微一愣怔,而后推开了秦曜的手:“不是说要宴请群臣?”“没有群臣,只有你。”秦曜看着他:“若是我不告诉你还有别人,你还回来么?”   夏瑞不说话,秦曜又道:“之前我那样对你,不是因为生你气了,是因为钟行对我们的关系有所猜疑,我怕他会对你不利。”夏瑞点了点头:“下官知道。”秦曜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懂,可傅卿却总说你不知道,所以我才想着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不要让你误解。”夏瑞低下了眼:“下官没有误解。”   秦曜心满意足的牵起了夏瑞的手,走到了矮桌旁边,拿起了桌上的白玉酒壶,给自己和夏瑞都倒了一杯酒:“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这是前不久西域那里来的葡萄酿,我上次喝过,入口清冽,绵软香甜,很是不错,想必你也一定喜欢。我们今日多饮几杯便当作是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庆祝庆祝。”夏瑞拱了拱手:“恭贺陛下得偿所愿,只是下官恐怕不能陪陛下尽兴饮酒了。”   秦曜的手一顿:“为何?”“明日一早,下官就返乡了。前两日请了假,吏部也已经批了。”夏瑞的脸色不太好看。秦曜也知道夏瑞和夏家素有隔阂,笑着问道:“回家做什么?”   夏瑞不愿意再拐弯抹角,直道:“虽已过了十年之久,但下官总要去给他收尸的。”   桌上的甜酒还放着,菜却都已经凉了,秦曜一个人坐在桌边,垂着眼眸,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高公公低着头站在一旁,听到秦曜突然唤他:“高砚。”“陛下?”高公公应了一声。秦曜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朕觉得心里难过的厉害。”高公公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又低声喊了一句:“陛下。”   秦曜站起了身:“走吧。”高公公问道:“陛下这是去哪儿?”“回宫吧。”秦曜似乎很是疲倦:“也不想再见别人了。”   “你要回去?”傅清宴一大早来堵着门:“你有病?”夏瑞面不改色:“你现在也会说这些粗陋之语了?”傅清宴也不理会他的打岔:“你是不是真的有病?这都过去十年了,他当时是被扔进的乱葬岗,你现在回去,上哪里找尸体?”夏瑞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傅清宴:“我去做什么,你管得着么?”   傅清宴气极,一拳砸上了夏瑞的脸:“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现在夏家变成了什么模样你知道么?夏家那个女人就盼着你回去,你回去让她拿捏么?”   夏瑞被打了一拳,却也不气恼,偏过头看着傅清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那个叫秋棠的,给了点钱就巴不得什么都说出来,你和你大哥,根本就不是夏夫人的儿子!是她姐姐生的,对不对?”傅清宴揪着夏瑞的衣襟:“所以你现在回去是去干嘛?报仇雪恨?为你娘?为你大哥?为那个叫李诚的?你想做什么?杀人放火?”夏瑞推开了傅清宴的手:“和你无关。”   傅清宴喘着粗气,放开了夏瑞的衣襟:“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是死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好好的活人在眼前不知道珍惜,偏要去想着个已经死了的。”傅清宴极少动气,从小到大算上这一次只打过两次架,都是和夏瑞动的手,他吼得爽快,也不想再和夏瑞纠缠,一甩袖就转身离去,连步下都在生风。   夏瑞叹了口气,他原本是真的想回去一趟,去和夏家的那个女人讨个公道,去给李诚收尸,但是被傅清宴这么一吼,他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就算他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去杀人放火么?李诚的尸体早就被这十年来枉死的人们层层叠叠的覆盖了起来,他很害怕,不是怕自己找不到,而是害怕即便找到了,自己也认不出来。   “在想什么?”秦曜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夏瑞一惊,抬头去看,果真是秦曜。“陛下怎么会在这里?”夏瑞转头去看院子里的日晷,发现还有一刻钟就要早朝了,即便是现在立刻赶回宫里,恐怕也不能赶得上早朝了:“马上就要早朝了,陛下怎么会在这里?”秦曜仍是之前淡淡的模样,笑的很是温和:“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只好也伤寒一回了,我想着,也许我应该再努力一下?”   夏瑞看他:“什么?”   秦曜垂了垂眼眸:“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比不上故去的人的,只是,想着也许自己可以再努力看看,至少,故去的人已经故去了,我还在。”夏瑞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仍然不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什么?”   清早的风吹过了秦曜和夏瑞,夏瑞还是一身准备远门的布衣打扮,他已经弱冠,头上顶了一只白玉发冠,拿了一根白玉簪插在了上面,垂下了两根长长的绸带。秦曜没有穿朝服,头上也没有戴帝冕,只是拿紫色的暗纹锦带绑了一绑,风一吹就随着头发一起飘舞起来,颇有文人逸士的风范。   秦曜的脸有一点点红:“我是说,你愿意留下来么?就当是,为了我。”   夏瑞的眼中一晃而过了一丝犹疑,而后他退后了两步,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莫要再戏弄下官了。”秦曜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夹杂着一些莫名的苦涩和失落,他低下了头:“你总也不相信我。”   夏瑞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陛下对我这样青睐有加,可是因为前朝太傅宋明玉大人?”   秦曜似乎没有想到夏瑞会这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夏瑞扯了扯嘴角答道:“那天晚上,陛下不就是把下官当作是了宋大人了么?”秦曜一愣,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说道:“一开始,我是认错了人,所以才想让你送我回宫,太傅以前待我很好,我的确很是想念他。”   夏瑞没有打断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曜又断断续续道:“可是,那天回了寝宫之后,我就知道你不是了,太傅从来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他一向都是温柔洒脱的君子做派。”他似乎想到了夏瑞那天晚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中都带了些讽刺,宋明玉是绝对不会那样笑的,即便是最后身患重病之时,他仍然笑的很是温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夏瑞意义不明的笑了声,明显就是不相信秦曜的话。   秦曜也无法,只好斟酌着说道:“我很喜欢太傅,但是却不是你我的这种私情,我只是很敬佩他,也很依赖他,他对谁都很温和,即便是我的几个皇兄,也大多都对他很是尊敬,三皇兄那么骄傲的人,也是恭恭敬敬把他当做老师的。”   夏瑞问道:“这样么?我原以为皇后娘娘是宋太傅的女儿,所以你才娶她做的皇后。”   秦曜张了张嘴,而后说道:“姻茶是太傅独女,当初几个皇兄皇弟约定,不论是谁登上了皇位,都要娶她为后,护着她安然一世,好让太傅地下心安,只是,我对她也没有别样的感情,恐怕她对我也没有什么私情,不过是把我当作了她的夫君,这个国家的皇帝。”   有些磕磕绊绊的说完,秦曜抬眼去看夏瑞,似乎是在等夏瑞的决定。夏瑞摇了摇头:“陛下还是早些回去吧,下官不返乡了。”秦曜的眼底有一点点的光芒:“你不回去了么?可是愿意留下来?”夏瑞轻轻呼了口气:“陛下,下官才疏学浅,也没有什么真本事,实在担不起陛下之情,陛下还是另择所爱吧。”   秦曜一愣:“你还是不相信我?”   夏瑞低下了眼:“陛下是真龙天子,下官不过是一介布衣,有幸得了陛下青眼,实在不能够相提并论,下官担不起陛下的厚爱。”秦曜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拉扯夏瑞的衣袖,却最终止住了手:“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夏瑞叹了口气:“我非良人。”      ☆、八      秦曜开小会,左边坐着傅清宴,右边坐着江靖远,高公公站在门口守着门,若是不知道内情,还当他又要查抄哪位亲王的封地了,自从清河王兵败之后,秦曜的形象就蓦然之间高大了起来,以前不少人看不起他,现在也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陛下?”江靖远托着自己的下巴,他虽是科考入仕,但是事实上他是个武将啊武将,这种怎么讨人欢心的事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应该找他讨论的问题啊?秦曜笑的很是随和:“安国公可是想好了?朕听着呢。”江靖远咽了口口水:“陛下,这事儿,下官真的没有什么经验,不如问傅大人,傅大人清楚,他最清楚了。”   傅清宴瞪他,又转向了秦曜:“陛下,这,从小到大都是下官家中那位追着下官到处跑,怎么个讨人欢心法,下官是真的不知道。”他不说还好,一说秦曜就更加来气,他之前摸了许久夏瑞以前的事情,发现夏瑞对傅清宴还真的是相当不一般,说是相爱相杀也不为过:“傅卿?”   傅清宴答道:“臣在。”   秦曜笑眯眯的说道:“罚俸半月。”   傅清宴:……   傅清宴:“下官,能否问一问所为何事?”   秦曜仍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因为朕不高兴。”   江靖远咳了一声,说道:“陛下,那我们从头理一理吧,你看夏大人是喜欢你的么?”秦曜似乎有些迷茫:“朕,也不知道啊。”江靖远无奈:“那对你有没有好感。”秦曜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的摇了摇头:“朕不知道啊。”   江靖远:……   傅清宴接过了话头:“陛下,依下官所见,夏大人肯定是对你颇有好感。”秦曜显然开心了不少:“哦?何以见得?”傅清宴笑道:“按着夏大人那个性子,若是厌恶你至深,恐怕也不会留在这个朝堂甘心为你效力。”秦曜思索了一下,觉得傅清宴说的很有道理:“说的也是,的确如此。”   傅清宴看秦曜高兴,连忙问道:“陛下,那下官的半月月俸?”   秦曜道:“君无戏言,罚都罚了,怎么还能还给你,就当充盈国库了吧。”   傅清宴:……   江靖远拿着自己的折扇敲着自己的额头:“陛下,这事儿,臣是真的没有经验啊,你也知道我府上那位是怎么来的,哪里用得着我操心?”秦曜看着他:“安国公也想为国库出一份力?”江靖远张了张嘴,最后只好道:“若是女子倒也罢了,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她不愿意跟你也要跟了,可是陛下与夏大人,已经,嗯,已经,煮过饭了,这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傅清宴笑道:“陛下,下官有办法了!”   秦曜道:“哦?什么办法?”   傅清宴答道:“陛下装病吧,陛下病了,师弟一定会随侍左右,到时候陛下抓住机会剖白心意,师弟一定会答应的。”他说的高兴,也不顾什么夏不夏大人的了,秦曜也不嫌他无礼,原本他们三个人坐在这里讨论的事情就是无关礼数的事情。   秦曜击掌道:“好办法,记得朕幼时不愿念学,也是装的生病,装的可像,可谓是得心应手。”   江靖远抿了抿嘴角,好像不小心知道了陛下的小秘密,不知道会不会被灭口呢,真是叫人忧心。傅清宴则是捏了捏自己的荷包,他向来不受贿赂,又不像是别的世家都有自己的生意和存款,也不知道罚俸半月,还够不够家里的花销。   第二天,秦曜就在早朝上吐了血。   第三天,宣了所有的太医进宫随侍养病。   第五天开始一病不起,嫡长子太小,为数不多的剩下的几个皇兄皇弟又都封了封王在各自的领地,朝上诸事交给了三位国公共理,护国公和惠国公都年纪大了,最后事情都落到了江靖远的身上,他忙得不行,傅清宴自然也不消停,几乎是日日留宿宫中,不过几天便瘦了一圈。   第八天的时候秦曜还没有起来,夏瑞这才觉得事有蹊跷,秦曜一开始想要装病,夏瑞是有所察觉的,傅清宴也屁颠屁颠的跑来又和他磨磨蹭蹭的说了很久,说是秦曜为了让他进宫,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可是秦曜向来懂得分寸,夏瑞看来,五天不上朝已经是秦曜的极限了,皇子还小,几位皇叔皇伯却正是壮年,即便清河王的事情刚刚结束,日子久了,难免生变。   “高公公。”夏瑞向高公公行了个礼:“陛下今日可醒来了?”高公公叹了口气:“唉,夏大人来了,若是陛下醒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别的臣子都不让进宫探视,除了江靖远和傅清宴几个心腹之外,夏瑞是第一个进了寝宫的,这还是高公公的自作主张,不过他也是确信秦曜不会责怪于他的。   夏瑞走进了寝宫,就看到秦曜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他离开这座寝宫已有四个多月,却觉得自己好像昨天还住在这里一样,里面的事物都熟悉的不行,墙角的那瓶梅花还是他带来的,只是如今梅花已经谢了,花瓶却还留在这里,上面描的素色锦花让他喜爱了许久。   秦曜不穿朝服的时候就和普通的世家公子没什么两样,他登上皇位之后,先皇留给他的是一副烂摊子,秦曜的外祖是前朝的朝安侯,朝安侯是家中独子,也只有太后一个独女,在秦曜登基前就早早去世,戚家没有任何助力,皇后娶得是前朝太傅宋明玉的独女,为的当初的那个承诺,秦曜几乎是把皇后戚家的助力拱手送了出去,秦曜的几个皇兄有点能力的都在前朝夺储之时丧了命,十三个皇子,加上现在已经被处决的秦宣,不知所踪的秦渊和秦曜自己,秦曜登基之时,竟然只剩下了六个。   国内苛捐杂税颇为严重,民不聊生,秦曜为了减轻赋税,节省开支,宫里的开销已经降到了最低,南北边疆的两支夷族虎视眈眈,旧制多有弊端,但是秦曜手中既没有财力也没有什么权力,即便是这样,他仍是笑着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   夏瑞有的时候觉得,秦曜也许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   可这又哪有什么天生的呢?不过都是被处境逼迫出来的。   夏瑞坐到了龙床旁的踏案上,凑近了脸去看秦曜,他很少这样肆无忌惮的去看秦曜,和秦曜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他低着头,哪里都不敢乱扫。秦曜的脸长得很好看,夏瑞没有运气得见四皇子秦渊,只听说是人间少有的英俊少年,只是单看秦曜,夏瑞就觉得他已经足够好看了,比他以前看过的所有的人都要再好看一些。   比李诚也要好看。夏瑞不禁笑了一声,这两个人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夏瑞想着,反正自己也已经这么放肆了,不妨再放肆一点。他伸出了手,摸上了秦曜的眉间,秦曜因为习武健身,因此皮肉不像夏瑞那么白嫩。他虽然在人前总是一副笑脸,眉间却也隐隐有了沟壑,想必独处之时要想的事情要多得多,想来也是,这原本是个多么混乱的朝廷。   夏瑞凑到了秦曜的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装病想要我来么?我来了。”   秦曜却一动不动,仍是苍白的脸色,闭着的双眼,嘴唇也渗透着苍白,叫人看着就心疼的很。   “夏大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夏瑞一惊,连忙站起了身,低着头,只看到女子的紫色的裙角,慌慌张张的行了大礼:“皇后娘娘。”“不用行此大礼。”宋姻茶笑道:“夏大人赶紧起来吧。”说完便伸手去扶夏瑞,手伸出了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夏瑞也不真的等她来扶,连忙站起了身道:“下官也是时候告退了。”   宫里的回廊向来又长又曲折,春花开了又落,铺了一整条回廊。夏瑞踩着一地的花瓣匆匆行过,许是因为他和秦曜之间那点不可言说的事情,使他觉得自己根本对不起宋姻茶这位皇后娘娘,分明当初也不是他主动招惹的秦曜。   夏瑞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步下一停。   宋姻茶刚刚扶他的时候,缩回手的动作太过突兀,他分明看到宋姻茶伸手的时候腰间有一块硬物隔着腰带凸显了起来。夏瑞愣怔,急急调转了方向,复又往秦曜的寝宫跑去,正好在路口碰到了江靖远。“祥云,你怎么这么着急?”江靖远看着夏瑞几乎是一路奔跑,夏瑞看到了江靖远,几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往江靖远的后背上跳去:“安国公,快,带我去寝宫!”   江靖远下意识的接住了夏瑞:“去这么早做什么?还要小半个时辰我才能进去看看陛下呢。”   “快去啊!”夏瑞拍着江靖远的肩膀:“就是因为还有小半个时辰,现在还来得及!”“你说什么呢?”江靖远虽然不懂,但是脚下也动了起来,夏瑞向来和秦曜一样风轻云淡,不同的只是一个温和一个嘲讽,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着急的模样。   “皇后娘娘要行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么!宋姻茶要行刺!”夏瑞恨不得扯住江靖远的耳朵。江靖远听闻此言反而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夏瑞晃了晃他的肩膀:“我说,皇后要行刺!你听懂了么?”   江靖远一脸茫然:“皇后娘娘?”      ☆、九      夏瑞看他不动了,气的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又自己拼命往前跑去,他虽不知道为什么宋姻茶要行刺秦曜,但是看江靖远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相信他的模样,所以干脆不再多费口舌,只是他一路跑回来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有些跑不动了。   江靖远也终于反应过来,跟了两步,把他抱进了怀里:“在宫里擅用轻功可是会被当作是忤逆的,你可千万别害我。”说罢就腾空踏起,马不停蹄的向着秦曜的寝宫赶去。   门口仍是站着高公公,看着江靖远抱着夏瑞一路风尘仆仆的跑来很是不能理解:“安国公?还要一刻钟才到平日里的时候呢?夏大人?这?”江靖远承爵了安国公,入宫无需缴械,他把夏瑞放到了地上,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剑:“让开!”   门口的宫人俱是失声尖叫,连高公公都被吓了一跳,即便他心知江靖远绝不可能逼宫谋反,也被现在的形势折腾的很不明白。   江靖远现在也顾不得夏瑞说的话是真是假了,在皇宫之中擅用轻功,在皇帝寝宫前拔剑威逼,这随便一条都够他脑袋搬家,若是宋姻茶没有行刺秦曜,那么他和夏瑞两个人都是要下狱的命,安国公的爵位,恐怕也是保不住的。   江靖远一剑劈开了寝宫的门,正见到宋姻茶举着匕首对着坐在床上的秦曜。   门口的宫人皆是愣怔,这才明白江靖远是来护驾的,连忙想去喊御林军。秦曜却挥了挥手,他似乎是刚醒,声音还沙哑的厉害:“做什么都这么吵吵闹闹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高公公看他的模样像是包庇宋姻茶,也知道这算是皇室的私事,连忙将见到了宫中之事的宫人都聚到了一起,带去了别的地方,究竟是悄悄收买还是暗地处置,都还要从长计议。   “陛下。”江靖远看到秦曜没事,总算是叹了口气,把剑往腰间的剑鞘里一收,走到了秦曜和宋姻茶之间,他武艺高强,比秦曜强了不少,宋姻茶一个弱女子,所能做的事情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其实若是秦曜清醒,宋姻茶想要做什么都是没什么好担心的,秦曜自幼习武,也不单单是为了强身健体,只不过秦曜先前一直昏迷,所以才叫人这么担心。   “好了好了,”秦曜的脸色仍是白的厉害:“都别闹了。”   宋姻茶手里的匕首掉到了地上,她突然就跪坐到了地上痛哭起来。   秦曜叹了口气:“姻茶……”宋姻茶泣不成声:“秦宣,宣哥……”   江靖远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觉自己看了一桩皇室秘辛,不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么多,以后会不会死得很早。   夏瑞却走了上来,他的脸色看上去比秦曜还要再苍白三分:“皇后娘娘可是为了宣王殿下么?”秦宣兵败之后已经被剥去了封王称号,但是不想再刺激眼前的女子,夏瑞尽量选了比较委婉的称呼。   “当然是为了他,不是为了他,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宋姻茶似乎也终于崩溃,她自幼就喜欢锋芒毕露的秦宣,秦宣和秦渊夺储之时失败,她也不曾嫌弃他,只想着自己能够嫁与他便好,谁知道秦宣娶了前朝镇远将军的女儿,就为了镇远将军手上的十万精兵。可宋姻茶仍是喜欢他,嫁给秦曜之后也日夜不宁,秦宣兵败自尽,她终于再也忍不住。   “好了,”秦曜摇了摇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夏瑞本就不是宽忍的性格,看着宋姻茶问道:“你是为了秦宣做这些事情,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子一女?若是秦曜故去,他们又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秦曜的嫡子嫡女都还小,朝中所能依仗的助力也不多,与之相反的是秦曜的几个兄弟,到时候江山会不会易主,还难说的很。秦曜对宋姻茶很是照顾,宋姻茶对秦曜本来其实是没有恨的,恨只恨秦宣死了。因此对于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宋姻茶自然是百般爱护的。   秦曜叹了口气,宋姻茶这样的女子,虽然面上娇弱温婉,性子却是十足的骄傲刚烈。   宋姻茶自缢了。   她的孩子不能有一个给皇帝下毒,行刺皇帝的母亲,她的儿子,是嫡长子,以后会是皇储,再以后,会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傅清宴叹了口气,即便不在当场,他也知道那个时候的形势有多么的危急,江靖远殿前拔剑,这是已经急到了什么程度。“谁知道呢。”江靖远啜了口茶,他原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事后想来才觉得背后都是冷汗,若是夏瑞神情恍惚间看错了,或是秦曜已经遇害,又或者宋姻茶放弃行刺,到最后他的身家性命恐怕都不再是他的了,江靖远心中暗暗唾弃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冲动。   “现在好了,恐怕又要重选皇后娘娘了。”傅清宴叹了口气:“我师弟恐怕又要瞎折腾了。”江靖远眯了眯眼睛:“谁管他们呢,他们自己的事情,本就该他们自己解决。”   小院中的花已经谢了,夏瑞就站在枯木之下抬头看着枝桠,想象着这棵树满是芳华的模样。“你在,想什么?”秦曜走到了他身后,他先前中毒颇深,伤了肺腑,到现在还在调理,脸色很不好看。“陛下?你怎么来了?”夏瑞微微失神:“太医不是说不许乱动么?”   秦曜苦笑道:“我怕我现在醒了,一个不注意,你就又想回去了。”   夏瑞沉默了两秒,而后道:“下官,不回去了。”秦曜看着他:“真的?”夏瑞点了点头:“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也什么都做不了。”秦曜知道他心中总是有一个结在,叹了口气,将他搂进了怀里:“你若是真的放不下,就设个香案吧。”   夏瑞摇了摇头:“前几日下官去慧恩寺找主持算过了,说是他已经转世投胎,这次出生在一个富庶人家,平安喜乐,无忧一生。香案,还是不设了。”秦曜应了一声,问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想做的?”“下官也很想给生母上柱香。”夏瑞低着头。秦曜摸了摸他的头,夏瑞的头发很软,摸上去的感觉很好:“那就等我得了空,我们一起去。”   夏瑞抬头看他:“陛下……”秦曜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下官,知道陛下待下官好,但是君臣有别……”夏瑞的语气中满是忧虑。“哪有什么有别不别的。”秦曜摇了摇头:“我对皇位本就没什么不舍,只是四皇兄当日将皇位交给我,自然也是相信我,麟儿现在还小,等他大一点了,我就把皇位传给他,一摊子让人头疼的事情,谁爱操心谁操心去吧。”   夏瑞很少听到秦曜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不禁有了些笑意。秦曜又道:“我思来想去,谏官这个位子不太适合你,我想了个更好的职位。”夏瑞看他:“下官还当是谏官是最合适的,不知道陛下觉得哪个更好啊?”   “太子少傅。”秦曜笑道:“太子太傅已经找了傅卿,只好委屈你做少傅了,只是傅卿还管着户部的事情,太傅也不过是个虚衔,还要靠你好好教导麟儿。”   夏瑞对这个职位也很满意,点了点头道:“好的。不过下官向来严苛,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禁得住啊?”秦曜脸上红了两分:“你自然是严苛的,莫说是太子殿下,朕也不是被你管的紧紧的么?”   夏瑞一愣,低着头道:“陛下又开玩笑了。”   秦曜捧起了他的脸:“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不清楚么?”   “陛下,恕臣直言,这档子的事情,臣是真的不清楚啊!”江靖远又在校场被秦曜堵了个正着:“两人推心置腹,情到深处自然就好了,这哪里又有什么诀窍可言?”秦曜不听:“怎么会没有诀窍呢?朕不相信。”“陛下你不相信也没有用啊!”江靖远只觉得自己额上都是汗珠,就因为秦曜和夏瑞之间的那点破事,他已经从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被折腾成了一个操碎了闲心的老妈子。   傅清宴看着被江靖远赶出来的秦曜,不禁大为苦恼,户部的事情又多又乱,他手上经手的账册每日就不止两位数,偏偏秦曜来了什么话也不说,就往那里一戳,户部的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做事的效率也低了不少。“陛下,你到底想做什么?”傅清宴终于忍不住,祭天大典是举国盛事,这两日核对账目已经核对的晕头转向,现在还要分出心来照管秦曜,实在是力不从心。   “爱卿,你变了。”秦曜拖着自己的头:“当初在大殿上,你对朕明明很恭敬的。”   “陛下。”傅清宴颇有些咬牙切齿,“如果你不打扰下官工作,下官还是会很恭敬的。”   “你说怎么样才能让祥云也变成这样呢?”秦曜很是苦恼,他看得出夏瑞并非对他无情,只是他时刻遵着礼节,总让秦曜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傅清宴叹了口气,方知秦曜还在为这点子破事苦恼,虽然在他眼里,这些事情和祭天大典那拮据的预算比起来根本不算事。   “难道要我去打扰祥云工作?”秦曜灵机一动,而后摇了摇头:“唉,不行不行,不行。”夏瑞的脾气很差,偏偏对秦曜很有耐心,若是秦曜打扰他读书写字,夏瑞多半也不会和秦曜生气,至多只是自己一个人闷着罢了,当然,他身边的别的人可就要遭殃了。   “陛下,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傅清宴一心想着把秦曜赶跑:“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意思就是呢,夫妻之间这闺房之事是很重要的,若是陛下和夏大人在房事之上有了进展,下官觉得一切就都能水到渠成了。”   夏瑞面子薄,却从不推拒秦曜的要求,秦曜顾及着他,即便是同吃同住也很少做那些事情。   秦曜盯着傅清宴看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原来如此。”   傅清宴看着秦曜欢快离去的步伐,一时间觉得颇有些对不起夏瑞。   听宫中的人说,之后几夜秦曜的寝宫里传出来的声音,都很让人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还有同系列文的话,应该就是江靖远X曲镜心了。(只有脑洞,连大纲都没得) 脑洞暂时是,曲镜心是秦宣的手下,进安国公府用美人计勾搭江靖远,结果一不小心就真的成了233333 本篇大概也会有一个番外,不过暂时还没码好。 我怕有的小伙伴误会,这里解释一下: 结局就是这样了!因为夏瑞自身的性格问题,他不可能变成秦曜所希望的那样,当然如果秦曜退位了还是有可能的,因为他实在太害怕被伤害了OTZ 夏瑞其实是很喜欢秦曜的,在他做梦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很温柔的叫他,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希望是秦曜。 夏瑞其实是个相当幸福的人,虽然他的身世不太好,但是他曾经以为背叛他的初恋其实是为了他死去,而他以为不会喜欢他的恋人实际上很喜欢他,他和江靖远之间也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但是听完他说的话江靖远选择了相信他,总之他是一个被幸福包围的小天使! 好喜欢夏瑞啊OTZ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